白云深处有人家( 三 )


周全安知道 , 这是村里根据他家开荒的面积测算出来的上缴款 , 十几年来就是这个数 。可今天他酒也喝多了 , 端着酒碗 , 挥着手说:“你……你个狗日的张老三 , 一年到头……不下山……过神仙日子……你还不知道吧……国家早在三年前 , 就取消了两税……”
“你说三年前就不交两税了?”张老三不相信地问 。
周全安点点头 , 醉眼昏花地说:“不交 , 早不交了……”
张老三一听 , “咚”的一声 , 把一碗酒扣在桌子上 , 转身就钻进后面的灶房 , 接着 , 就在灶房里“霍霍”地磨起刀来 。周全安一听 , 酒也醒了 。周全安听村里老一辈人说过 , 张老三爷爷的爷爷曾经是大别山占山为王的长毛鬼 , 后来 , 队伍慢慢地散了 , 他就在朝天垭的神庙里住了下来 , 又从山下抢了一个女人 , 在这里一代又一代地居家过日子了 。
他们直来直去 , 有恩报恩 , 有仇报仇 , 最恨别人胡弄他 , 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个人 , 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 。周全安后悔自己酒后吐真言 , 肠子都悔青了 , 两条腿吓得像筛糠一样打起了摆子 。
不一会儿 , 张老三一手拿着两把剔骨钢刀 , 一手端着一大钵黑糊糊的、冒着热气的肉出来了 。他“咚”的一下 , 把钵子放到周全安的面前 , 手里拿着刀挨着他坐下 , 挽着他的脖子说:“村长 , 今天咱们哥儿俩好好地喝两杯 , 这是我留了好几年的麂子腿 , 一直舍不得吃 , 来!我们边吃边喝边聊 。”说着 , 他就用刀割下一大块麂子肉 , 用明晃晃的尖刀挑起递到周全安面前 。
难舍却的情
此时的周全安 , 吓得尿都快出来了 , 现在就是龙肝凤胆放在他面前 , 他也没心情吃 。但他的头点得像鸡啄米 , 颤抖着说:“你说!你说!”
张老三一仰脖子 , 咕嘟嘟喝下了一碗酒 , 说:“村长 , 实话跟你说 , 其实 , 早在三年前 , 我到山下卖狍子皮时 , 就听人说了 。”
周全安一惊 , 不解地问:“你都知道 , 咋还愿意交两税?”
张老三长叹一声 , 拉着周全安的手 , 哽咽着说:“你说这国家是咋的啦?交皇粮国税是天经地义的 , 咋说不交就不交呢?村长!我知道 , 有上缴 , 你们还会每年上一次山来看我们 , 我才知道我自己是哪村哪县哪省的人!如果没上缴 , 你们恐怕十年也不会上山看我们一回 。
周全安一听 , “刷”地一下站了起来 , 说:“兄弟!是我这村长没当好!从现在起 , 我一定会隔三差五地上山来 , 什么也别说了 , 我们喝酒!”这一夜 , 周全安和张老三都放开了量 , 喝得酩酊大醉后就和衣倒在火塘边 。
天快亮时 , 周全安睁开醉眼一看 , 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 , 张老三不见了 , 自己怀中竟然抱着大狼狗“张老四” 。他吃惊地爬起来一看 , 只见满天的大雪下来了 , 天地一片白 , 他借着雪光仔细一瞧 , 张老三家屋后的山峰坍塌了半边 , 他家的半边房屋已被埋在巨大的石块和几尺厚的积雪当中 , 只有自己睡着的半截房屋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中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