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情,叫相依为命( 二 )


那一年的冰雹,把方园几公里的庄稼全毁了 。瞅着园子里被冰雹打折的树干和落了一地的青果,继你只得把果园重新修理了一下,在树档间种上了黄豆 。

1990年,我15岁,家里园里的承包合同到期了,有人给村长送了礼,加之继父是外来户,村里便把果园包给了别人 。继父气得几天吃不下东西,那段时间,夜里常常听到继父和母亲的叹息声 。没有了果园,继父从集市上买了几只羊,一边种地一边放羊,日子虽不如从前宽裕,但也能凑合 。
1991年冬天,继父在后山上放羊,不小心摔了一跤,把胳膊折了 。到县城的医院拍CT时,竟然在继父胳膊骨折处发现了癌细胞,医生说这种病是因为长期接触农药感染造成的 。想到那些年继父天天背着药桶给苹果树喷药,有时天热连衬衫都不穿时,母亲追悔莫及 。医生给继父做了手术,把胳膊上那段病变的坏骨头锯掉,然后,抽了一根肋骨接上,但手术并没有留住继父离去的脚步,第二年麦收时,继父还是离开了我们 。

继父的死,让我的心一下子空了许多 。我很清楚,继父的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,以现在的家境,母亲肯定无力供我们两个人同时读书 。而良子哥马上面临高考勤,我担心一旦他考上大学,母亲肯定会让我退学的,我很了解母亲,这样的决定,她做得出来 。
然而,事实并没有向我想象的方向发展 。高考后的第二天,良子哥给母亲留下一卦信便去了省城打工 。在信中他说,参加高考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实力;没有了父亲,自己有责任支撑起这个家 。他还说,妹妹,你一定要好好读书,哥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完大学……
良子哥的高考成绩比录取分数线高出16分,分数下来的那段时间,母亲发疯似的到处打听良子哥的去向,还专门坐车去了省城,跑遍了省城所有的建筑工地,仍然没能找到他 。最终,这一切成了母亲后半生永远的愧疚 。

1993年秋天,我如愿以偿地被南开大学录取 。
初冬的一天中午,我从图书馆看书回来,同宿舍的人说母亲托一个老乡给我捎来了过冬的衣服 。打开包袱,里面是一条毛裤和一件崭新的羽绒服,摸着那件羽绒服,睡在我上铺的杜梅惊呼道:“哎,我说淑敏,你妈可真舍得给花钱啊,这羽绒服还真是羽绒的哩!”我问送衣服的人呢,她们说已经走了 。我听了,良久无语 。
我知道,这羽绒服肯定是良子哥买的,当时,羽绒服刚刚时兴,价格特别贵,别说是学生,就是一般上班的人穿这东西也特别少 。杜梅说,你老乡一来就问这问那的,看样子挺关心你的 。我说,那不是我老乡,是我哥 。她说那他干吗要说是你老乡呢,我咬了一下唇,眼泪涌了上来 。

我在天津读书的第二年,哥哥和本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,生下了侄子小强 。毕业后,我分到了县城,也结了婚,有了孩子,良子哥则在离我不远的一家工地上打工 。
2004年初冬的一天,我正在单位整理报表,突然接到嫂子打来的电话,嫂子哭着告诉我,良子哥在给新盖的大楼外墙刷漆时,拴脚手架的铁丝脱了钩,良子哥和另一名工人从三楼高的架子上掉了下来,这会儿正在送往第三人民医院的途中 。
我扔掉手中的东西,奔出门打车往第三医院赶,在急诊室门口撞见同村的两个人,他们正从车上往下抬良子哥,良子哥的嘴角上、脸上、身上到处是血,我抓住他的手,一边喊着哥一边呜呜地哭 。听到我的喊声,良子哥努力睁开眼,喃喃地说了一句:“妹妹,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,娘和你侄就交给你了!”我颤抖着嘴唇,说不出话来,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