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到打扫院子 梦到打扫院子里的雪( 三 )


不过,这动人的一幕仅维持了几分钟便宣告结束 。马缓慢地向后退去,首先是肩膀,接下来是脖颈,最后是额头,重新一一陷入黑暗中 。
他的手上还存留着刚才的触感 。真像是一场梦,他想 。他不知道其他的房间是什么动物,但他已经失去了兴趣 。他离开幽暗的仓库,来到院子,沐浴在阳光中 。他无来由地想起了他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:那时,他几乎无法忍受仓库里动物的气味 。那种混合了动物的屎尿、口腔、体液的臭味 。即使是在天台上,那味道依然浓烈 。最初的日子,他不得不整日都戴着口罩,并且病态地洗澡,仿佛身上沾上了不洁之物 。运送食物时更是要敛息闭气 。
很快,他就适应了这种味道 。起码不用再戴口罩,但还是维持着一天两到三次的洗澡次数 。他很想出去逛逛,可合约上有一条规定:看守动物期间,不得跨出仓库大门五米的距离 。就连他的食物、衣服、饮料和其它生活用品都是外面定期送进来 。简直和对待那些动物一样,有时他会自嘲地想 。
他走上天台,躺在躺椅上,准备打个盹 。会不会梦见马呢?他想 。他很快就做梦了,但梦里没有马 。

他从没有梦到过马,只有无尽的丛林与蚊虫 。他不停地往前跑,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逐他,可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。他跨过脚下可能会阻拦他的巨型断木与绊马索般的藤蔓,身手猿猴般敏捷,向前蹿去 。他永远也跑不出这片丛林,犹如死循环 。他曾想到过一个办法:用小石子摆成规则的图案,当成记号 。不过他很快就为这个想法哭笑不得:这是在梦中啊,梦里哪有什么逻辑可言?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,梦便宣告结束 。
他昏昏沉沉醒来,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记号 。这时,他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响动 。他警惕地直起身,朝大门处望去 。只见一群人正鱼贯而入 。今天是“那些人”来的日子 。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。都是酒闹的 。他看着散落在躺椅旁的啤酒瓶,连忙起身收拾起来,将它们藏到了天台上的小储物间里 。合同里标明,工作期间喝酒是禁止的,如果被发现,扣工资估计是免不了 。藏好酒瓶,他扒着天台的栏杆往下看,那些人已经进入仓库,根本没有人理会他,这使他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。
那些人的到来意味着今天——起码是白天——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 。直到晚上十点前,他都可以自由活动 。这是专属于他的假期 。他们会用这一天的时间给动物做清洁、身体检查、登记,以及交换——有的动物将被运走(运往哪里他是不知道的),有的将被运进来,直到他们下一次的到来 。当然,这些并不是他所关心的,他所关心的只有很久未见的女友 。
女友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市区 。她平日里是不来的,一是因为远,二是因为她讨厌这里浓烈的动物臭味 。而他也并不希望她来——他甚至不想让任何人来 。没有人打搅他时,他的生活悠闲而漫长,同时具有某种冒险性,他不用去过多地在意什么,而当有同类(这个词让他感到很有趣)来到时,他的生活暴露在同类的目光与判断之中,原本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就会变得有些荒谬 。这让他很不自在 。
为了逃避这种突然显露出来的荒谬,每当那些人来时他就会主动离开 。他走在一条栽种着恣意生长的灌木丛的小路上 。空气很新鲜,是仓库里体会不到的新鲜 。没有动物的味道,开阔而自然 。他使劲闻了几下,感到心情愉悦 。
他穿过小路,坐车来到闹市区 。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。这时,愉悦感已经耗尽 。他低着头,只看着脚底下的那几块砖,朝女友的住处走去 。他觉得,长期的看守动物的生涯使他失去了一部分与人打交道的能力 。这是代价,高回报的同时必然伴随着某些代价,毕竟这份工作的薪水还是挺高的——他如此安慰自己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