猎人们( 二 )


那三杯兔成天只顾忙着挖地道,谁都不理,包括经常箭矢一样从它背上跃过的纳莉,也不怕偶尔会跳骑到它背上,想法咬住它咽喉的纳莉 。天黑时,潘老板会把三杯兔收进铁笼中,铁笼有一层阁楼夹层空间,纳莉不待邀请就自动住进去,三杯兔在楼下理毛,纳莉也在楼上理毛,那真是一段快乐纯真的伊甸园时光!幸福的猎人纳莉,仿佛狩猎女神狄安娜,光彩夺目地忙进忙出,从未掉入花生以物易物的窘况 。
相处到这个地步,便会有很多惆怅时刻发生,好可怜啊纳莉,你都不知道大冠鹫遨游的天空是这样的,美味的异国鱼鲜是这样的,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知道世界是那样大……我不免觉得悲伤,也深感到一种与死亡无关却无法修弥的断裂 。
但其实我得这样猜想,她在我们这方圆不超过半里的绿地、山坡、覆满杂草的挡土墙间游荡,在星光下,有清凉微风的早晨,有众鸟归巢的黄昏……她花一两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,蹲伏在长草丛中,两眼无情如鹰,目标是一只灵巧机警的麻雀,或一只闭目沉静、冷血入定的老树蛙……她一定曾想:唉,我那看似聪明什么都懂的主人永远不会知道这种乐趣,那微风夹带着多种信息穿过草尖,草尖沙沙刷过最细最敏感的腹毛,那光影每秒钟甚至更小刻度的变化,那百万年来祖先们汇聚在血脉里的声声召唤,那掌爪下的搐动,那无论什么动物都同样柔软的咽喉,但不急咬断它……甲壳虫如何被肢解,飞鸟如何变得只剩飞羽和尾羽……洗脸理毛,将那最后一滴鲜血深深揉进自己的腺体中……那样精密,那样乐趣无穷,那样探索不尽,我的主人永远不会知道 。
我只有努力为想象中的细节不断增补更多的小细节,唯其如此,才能平衡我们这一场人与野性猎人在城市相遇,既亲密又注定疏离的宿命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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