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堂里记忆中的小游戏

由于恒丰里与四达里之间没有围墙,两个弄堂合二为一,格外宽敞,小朋友们等于有了一个大操场 。有了这个场地,我们童年的室外活动格外丰富多彩 。
最常玩的是踢小皮球 。拿两个书包做球门,规则模仿正式比赛,分成两队,踢得昏天黑地 。尤其夏天,一身污泥,回家吃晚饭,先得让母亲擦洗一通,同时挨一顿骂 。我们比赛时,用的都是“专业”术语,如踢球时,手球叫“海德勃”(hand ball);打乒乓球时,擦边球叫“塔去勃”(touch ball),重新发球叫“阿该”(again) 。后来上初中,学了一点英语,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外国话 。等到解放后,这些“专业术语”也就退出了“历史舞台” 。弄堂里还可以打“篮球” 。每家石库门的右侧上方,有一个支国旗的三角架,正好做篮筐,我们就拿小皮球投篮 。
足球、篮球是集体项目,凑人不大容易 。打弹子与打菱角,没有人数要求,随时可以进行 。“弹子”是一种中间有花瓣的小玻璃球,天津叫弹球 。玩法很多 。有一种是画一个圆圈,谁能把对方的弹子打出去,而自己的弹子留在圈内,就赢得弹子一枚 。这就要练一种“定心弹”,能把对方击出圈外而自己的弹子在原地不动,关键在于弹子打出去的速度,还要打在对方的正中 。还有一种“高炮弹”,那是在中间有障碍物时,让弹子用抛物线越过障碍击中对方 。这些技术我都能掌握 。后来到天津看到孩子们玩弹球,花样和技术都比我们那个年代差远了,连弹球的手势都不对 。当然,现在上海的孩子也都不会打弹子了 。
“菱角”(读上海音lin guo),北方好像没有 。抽“陀螺”,在上海叫“打贱骨头”,你不打它不转,很形象的名字 。菱角与陀螺的差别是,它的上部是与下部反向的一个△形,整体是个菱形 。顶部又大一点,形成一个“奶木头” 。木质的奶木头容易断裂,常常请皮匠钉一个皮的奶木头 。最下方是铁质的倒△尖端 。用一根棉绳,一头穿个铜钱,打个结,使之不掉下来 。把绳子那一头从奶木头往下缠在菱角上半部,缠到尽头,用无名指与小手指夹住铜钱前面的绳子,手握菱角,举过头顶从上方用力摔出去 。由于有铜钱挡住,绳子仍夹在无名指与小手指中间,菱角却旋转着飞了出去 。力量越大,落地后旋转得越快越久 。这是一种很有攻击性的游戏 。有一人将自己的菱角放在一个圆圈里,大家轮流把菱角对准它打下去 。如果把它打出圈外,主人要取回放好 。如果你的菱角没有打到对象,自己在圆圈内旋转,又没有人用菱角救你出去,你就要代替原来那个人,把菱角放在圆圈里让大家打 。如果有人把圈里菱角的奶木头打下来,甚至把菱角打劈,大家就会一起欢呼 。所以,各人的菱角上全是麻点 。最惨的是弄堂的水泥地,被菱角下面的铁钉砸得伤痕累累 。我的臂力不济,但准度不错 。稳准而不够狠而已 。菱角打在地上,有时会弹起来,所以行人走过,尤其是妇女,都要躲着 。
其他如刮香烟牌子(烟盒里的画片)、滚铜板(铜钱)、顶橄榄核等等,不胜枚举 。再大一些,去租辆小自行车,练习骑车 。再就是学习滑冰(旱冰) 。学游泳就要去游泳池了 。一到暑寒假,除了吃饭睡觉,整天野在弄堂里 。我现在的记忆,在小学阶段,都是各种游戏 。玩各种不同的游戏,就有各种不同的乐趣 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做功课 。怪不得四年级会留级 。但我基本上不骂人,不打架 。我只钻研如何使自己的游戏技能日益提高,对打架骂街没有兴趣 。所以我还算一个好儿童,但不是好学生 。
我现在觉得,儿童和学生不是一个概念 。儿童需要学校生活以及学校之外的全部童年时代的人生体验,这里主要是游戏 。仅仅做一个好学生,他的儿童人生是不完整的 。我这样的表述肯定是不科学的,但我实在是有感于当下小学生课业压力那么重才有感而发的 。现在我们的教育只在努力培养好学生,然而,我们的儿童的童年人生体验,是片面的,压抑的,不快乐的 。他们缺少、甚至被剥夺了游戏,尤其是自主的游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