买粮—那一年我十五岁

清晨,还在迷迷糊糊中,就被父亲的喊叫声惊醒,揉揉惺忪的睡眼,一丝梦境的回忆也没有了 。
在耳边聒噪的依然是父亲莫名其妙的吵叫 。痴痴地呆了一会,叹口气,下地,做饭 。
今天要去买粮 。
每人原本是七百斤的稻子,可不知哪个领导大发慈悲,每人只给六百斤 。父亲低三下四地找完办事员找科长找场长找书记,该找的人都找遍了,该说的话都说完了,依然是六百斤不变 。
六百就六百吧!谁叫我们当初来到这个鬼地方时只听信他们的口头许诺呢!
从家里到供销科的路并不太远,一会儿就到了,可是开仓的人还没来,我们便等着 。
好冷好冷的天!我哆嗦了一阵,还是禁不住冷 。看看天,雾蒙蒙的,太阳躲在阴灰的云层后面不敢出来,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几丝光线也胆胆怯怯地,像个做了错事的怕羞的孩子,不敢正视这个阴暗的世界 。
那人终于来了,踱着四方步,四十来岁的样子,肥胖的身子撑着一件呢子大衣,舒服地打着消化不良的饱嗝,只是他的骨架子太短了些,衣服贴着地皮蹭来蹭去,倒象是武大郎 。
一双小眼睛醉意朦胧地,象两粒粘了泥的黑豆 。他派头十足地开了门,就坐到一边抽烟去了 。
稻子要自己装 。大哥的手还未好,使不上劲 。而我,身子又不争气,软塌塌地 。重活计便都落在二哥身上了 。父亲总归是父亲,“你们还干不了吗?叫我这个老头子操心!哼!操不完的心……”父亲站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发他的牢骚 。
二十六袋半稻子总算装完了,这就是我们七口人一年的口粮 。
自己去推来了磅称,过秤人还没有来记数 。
呆在大粮仓里,任稻子里的尘土飞扬,狠狠地灌进嘴里,鼻子里,我们不住地咳嗽 。
现在是中午了,十一点的火车正轰轰隆隆地开进车站 。而孙广义的爬爬车还没有来 。昨天说好的,今儿个晌午他来帮忙拉稻子 。
十二点了,仍然没有听见爬爬车的“劈啪”声 。我们只好自己往家推了 。小推车一次顶多只能装五袋 。来回就得六次 。路虽说并不远,却也得爬过火车道那个直挺挺的鸡脖子 。伸伸懒腰,很冷,很乏,也很无奈 。
大家都没有说话 。低头用力推,已经没有力气了 。
【买粮—那一年我十五岁】前面那个小驴车真气人!就那么不紧不慢地磨蹭,也不管别人正忙着 。好气恼,喊他几嗓子,没听见 。
只好绕过去,又多走了一段路 。
直一下身子,像散了架子 。
“那不是孙广义么?!爬爬车……”我几乎没有力气喊了,谢天谢地,他正向我们开过来 。我们停下来,喘着气 。
“喂!老周”,他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,冲我们叫着,“我有事,你自己慢慢干吧 。”
“嗨,你能不能……”爬爬车已蹿起一串黑烟,向旁边的岔道开过去了 。
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。
父亲和大哥吵了起来,说他没有眼力见,是笨蛋,窝囊废,残废……他有气没气地骂骂咧咧,怨天尤人,找我们撒气解乏子 。我们只有默不作声 。我们还能说什么呢?
唉!呵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白色的霜 。我们的衣服冻得象古代的铠甲 。
真冷 。真乏 。也真无可奈何 。
“下午去磨稻子!”父亲不依不饶地说 。
现在已经是三点钟了 。
天还是阴沉沉地在雾霭中静默着 。太阳早已经不见了 。
很冷 。很乏 。很生气 。也很无奈 。
仅仅是无奈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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