祷告词|肺炎时期的“妊娠” 麻绳|老爷爷|我的爷爷|孙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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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妻子说，妈缺氧了，因为嘴唇和手都发得青紫。
之后母亲被120送至医院救治。
母亲之后说，那时候她喘不上气，难受极了。听见有人说心脏衰竭……
我想，肺炎时期的“妊娠”，终到了“分娩”的时候。
时间是2020年12月8日夜。
胸腔穿刺，腹腔穿刺，大量积液被引流出体外……
肚子和腿脚很快消退了水肿。
这全身的水肿，母亲一直隐忍了几个月，日夜腆着大肚腩而行动不便。她开玩笑说，这肚子比怀你的时候还大。
那时候我不敢说，以为这肚子在孕育着死亡。
我瞒着母亲为她购置了墓地，因为妻子说早点备上寿坟可以冲煞。
时间是在她“分娩”前一星期。
现在回想，几个月来，我们一家子都活在一种诡吊的迷乱和癫狂之中，愚昧仿佛会传染的疫病，让我们变成行走在谵妄里的幽灵。
那夜“分娩”的阵痛让一家人都从虚妄中惊醒。
见过母亲的护士都会发出惊叹：太消瘦了！
水肿退后，母亲只剩下皮包的骨头。
她躺在病床上，时不时伸起胳膊或者腿，看见的都像是一枝枯槁的干柴。
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？她常常呢喃。
母亲一直都很爱漂亮。
早些年她穿戴靓丽，让我给她拍些美照，而我总不耐烦，常常敷衍了事，以为这是顶无聊的差事。这些年她日渐消瘦，我再要给她拍些照片的时候，她已然无法坦然面对镜头。她变得异常抗拒我的相机，无奈我只能用手机偷拍了许些。
大半个月来，我都陪护母亲睡在医院。
最艰难的时候，我们几乎都整夜不眠，她为病痛折磨，我为她的折磨而折磨。
夜里，她疼得受不了，说这次可能真的熬不过去了。
我说，不会的，你要有信心。
她说，其他都算了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啊。
我说，放心吧，等你好了，我还要带你到处玩去。
我始终在强忍着哭腔，以为黑暗中她不会看见我涌出的泪水。
我与妻子说，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成长，自己好歹有些长进，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一滩浑水，从来不知珍惜眼前的感情，等到失去之际才追悔莫及。
妻子关键时刻的判断，救了母亲一命，我也永远欠她一条命。
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坚强，三番五次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给予我撑下去的信心与力量。她说，你的信心与力量也是母亲活下去的信心与力量。
母亲不久前刚刚受洗成了基督徒，还不会祷告，于是长岳给我发了许多祷告词，让我带着母亲做祷告。
每天睡前，我就选一段祷告词，念给她听，也让她跟着我念。
有次我睡下，听见母亲呼唤提醒我，今天还没祷告。
我肃然起身，自责疏忽的同时更赞许她的诚心。
我希望天父可以听见她诚挚的呼求，可以降临挽救她的肉体和灵魂。我的母亲，她一直都是善良且单纯，宛然一个孩子的女人。
医生给我告知了最坏的情况，我自己也有了最糟糕的准备，就连母亲也多少交待下些许后事。
似乎所有人都惊喜，母亲的病情竟然日趋稳定。
我和妻子商量，如果母亲出院了就接来身边一起住，由我们照顾她的饮食起居。
这次劫后余生的惊喜兴许只是某种侥幸，下次的病痛可能会来得更加凶猛甚至直接要了她的命。日子是未知的，可能是一次跌倒，一次吐血，一次黑便，一次咳嗽……我忽然有了莫大的敬畏，又由衷感谢冥冥中无常的命运，给了我母亲些许时间，也给了我一次机会，可以有更多的陪伴来从容的告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