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子|亲爱的,弟弟( 二 )


2007年,小学三年级时,我回到湖北监利老家上学。爸妈带着孙卓去了深圳。我那时成绩很好,可是赴深务工子女很难入学,为了不耽误我,他们想在深圳安顿下来再接我过去读书。
2008年1月,独自一人在老家待了大半年后,大伯把我送上从监利开往深圳的大巴。

包子|亲爱的,弟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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搬去深圳前的一家四口。受访者供图
那时,我对孙卓被拐的事情一无所知。爸爸接到我时是深夜,他看起来心事重重,也没有流露出看到很久未见孩子的喜悦,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。出租车停在包子铺门口,夜色掩盖了“悬赏二十万寻儿子店”的招牌。
因为太累,回家后我就睡着了。第二天醒来,我才想起没有看到弟弟。走出房间,客厅的墙上贴了很多寻人启事和报纸,纸上印着弟弟的照片。照片里,孙卓穿着黄绿色短袖,蓝色拖鞋,脸颊肉肉的,咧着嘴笑着,右手比了个“耶”。
这时我才知道,弟弟丢了。
没有人正式地跟我谈过孙卓的事。采访人员和警察频繁到访,在他们和父母的谈话中,我渐渐拼凑出事情的详细过程。
那是2007年的10月9日,爸妈包子铺开业的第二天。天刚黑的时候,妈妈去包子店剁姜,叫爸爸在家里看着孙卓,爸爸打瞌睡睡着了,孙卓跑出家门,在离家100米开外的白石洲城中村的花坛玩耍时,被人拐走了。当时包子店离孙卓被拐的地方很近,但妈妈背对着店门剁姜,没有看到孙卓。

包子|亲爱的,弟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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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和我想象中繁华的大城市不一样。上小学时,我的活动范围都在深圳白石洲的城中村,围绕着下白石新村的家、包子店,和店铺所在的巷子。
爸妈依旧延续着从前开店时的时间表,爸爸凌晨2点起来和面,妈妈随后到包子店,剁馅,调料,包包子。一直要忙到晚上8、9点。
家也和我想象的不一样,变得破碎、摇晃。家里总在争吵,三天两头大吵。妈妈,爸爸,奶奶总在互相指责。妈妈怪爸爸在沙发上打盹没有看好孙卓,爸爸怪妈妈在店里切葱姜,离孙卓被拐的地方只有三四米,却没有看住孙卓。奶奶也吵,怪爸妈把孙卓弄丢了。
孙卓走失后,我妈变得很情绪化。一次和爸爸争吵后,她冲进厨房拿起刀,想要砍自己的手,被我爸抢下来,但刀背还是砸到了手。妈妈的手背肿得很高,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。
我害怕,不知所措。有时我会躲在房间里,有时就看着他们。我不会安慰,劝说,不知道应该做什么,只是站在一旁哭。
爸爸越来越沉默,妈妈越来越敏感。从前,她爱漂亮,喜欢穿优雅的长裙,也爱尝试新东西。弟弟走失后,她更轻易地被触动到最痛苦的地方。有时她只是和我聊天,说着说着,突然想到以前的事,她开始流泪,越哭越伤心。
她的身体也变差了很多。容易生病,肠胃也不好,上楼没力气。有时去买菜,回来的路上会给家里打电话,说来路上接一下吧,我走不动了。
我放学后常去店里帮忙看店。有次刚进店,看到我妈正在包烧卖,她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,突然开始流鼻血。一滴一滴地掉进馅里。最后那盆馅只能倒掉。
家里每周都会有不同的采访人员到访。有人采访时,妈妈会换个好看的衣服,画个眉毛,把头梳好,发根白发太多的时候,她会染黑头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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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人员来时,爸爸会提前告诉我,我会主动避开。那时的心态是大人正在办要紧的正事,我应该回避。我帮不上什么忙,不能再给父母添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