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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大年初二,那天是我88的生日 。我也记不清自己确切的阳历生日是多少号,所以身份证上的号码就是这个阴历的日子 。每天我都与一群老头老太在楼下小花园里孵太阳,我们都是一样的,仿佛都不生活在历史书上的年代里 。
爹爹的样子在我的心头已经极淡,晚上和小外孙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今天电视里演的有个戴着小圆眼镜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,我想可能爹爹就是这个样子吧 。我们叶家到阿爷这一代祖传八世都是眼科郎中,因为阿娘心疼爹爹,嫌作医生太辛苦,到了爹爹这里,叶家悬壶济世的经营就断了 。爹爹长到18岁就在城里钱庄上做“阿大先生”,每天坐着甬江上摇橹的小船摆渡到对岸做事 。休息的日子也会到家附近的慈恩堂帮忙,给那些没有钱看毛病的庄稼人号脉开方子 。阿母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能干女人,在当时一个乡下女人能够攒钱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,她一边顾家一边帮人扎纸筮,阿母的手极灵巧,做出来的东西又快又好,一个月也能挣到好几块白花花的大洋 。叶家虽然田产不多,但也在庄上算是一户好人家 。
很小的时候,阿娘给我缠过小足 。头一天,我就疼得直哭,连走路也不行 。看着我泪水涟涟的眼睛,阿娘终于打消了念头 。我也被送到私塾去读过书,可是在去学堂的路上有一段墓地 。和我一起去读书的三弟最喜欢搞鬼,一天早晨他把棕箬壳偷偷扎在我的麻花小辫上,我天生胆子就比较小,走到墓地的时候就特别害怕,脚步也比平时快了许多,背后辫子上的箬壳就发出了声响,我以为有鬼跟在身后,吓得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。随后大病了一场,从此就再也没有去学堂念过书 。我现在识得的几个字,还是等到解放后,儿子上小学的时候,白天他在学校里学几个字,晚上就在灯下教我几个字 。现在上了年纪,眼睛也不比从前好使,但还是喜欢静静地一个人坐在窗前用放大镜看看医学方面的杂志,老年人对自己的健康问题总是比较关心的,能够识几个字,也总是件有用的事情 。
因为我们镇海那个时候已经与外头联系很多,真正安心务农的人很少 。白天男人们大多都到城里做事,而女人们在家里忙家务活儿,而像我这样的女孩家就待在家里玩 。那个时候大哥已经到上海来跑生意,我就天天粘着阿嫂,情同手足 。我们在一起推牌九,赌小钱,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,常常遭到阿娘的嗔怒 。东洋人打进来以后,我们又一起逃到了上海 。现在两个人都已白发苍苍,一个住在长宁区,一个住在浦东 。阿嫂已经九十多岁,身体时好时坏,卧床的时间也比较长 。我们偶尔在电话里通通话,但很少走动 。然而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,我的心头就会一热,小时侯的那些事情仿佛又在眼前了……
一到夏天,爹爹就会买许多茶叶回来 。每天我和阿嫂就会按照他的嘱咐,天不亮起床,到厨房里烧上几大锅的茶水 。等到天一亮,就到村头的路边支起一个白色小帐篷,搬来桌子和几把椅子,在桌上摆白瓷水壶和干净的茶杯,供路人任意取用 。我和阿嫂就拿着凉扇在旁边打着,一边说话一边驱走飞近的苍蝇 。每当夜色临近,帐蓬里上起一盏昏黄的煤油灯,这时爹爹往往已坐在我们身边,对我们讲起当日城里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。就在这断断续续的说笑声里,夜色浓了,不远处的甬江上渐渐起了雾……
(本文由叶瑞兰口授,孙骊记录、整理)
后记:
看到“摇篮网”征文活动的告示以后,我原本打算写一篇自己的童年琐忆 。正在搜肠索句之际,不想被我奶奶知晓,她老人家竟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,给我讲述起了她的童年生活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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