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途上( 二 )


那人惊诧地望着哗哗滑落下来的金币,突然俯下身去捡 。
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,所有的金币都撒在了地上 。她冲向车门,想往下跳 。然而那人看出她想干什么,一个箭步冲过去,把她抱住,强迫她坐下来,然后捏住她的两只手腕说:“请听我说夫人,我不是坏人 。我只是想把钱捡起来还给您 。不过,我需要您帮我越过国境,否则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。现在我不便对您细说,再过一个小时,我们就要抵达俄国境内的最后一个车站,一小时二十分钟后,我们就能越过国境了 。
如果您不肯救我,我就完了 。夫人,我一没有杀人,二没有偷盗,也没有做过任何败坏名誉的事情 。对此,我可以向您发誓 。其他的我实在不便多说 。
他跪到地上去捡金币,连滚到坐椅下的都捡起来,滚到远处的几枚,也都一一找了回来 。等那小小的皮包重新被装满后,他便一言不发地把它递给伯爵夫人,然后转身坐在了另外一个角落 。
他们两人谁也不动 。她默不作声,因为刚才的惊吓,这时她还觉得浑身发软,不过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。至于他,绷着脸,板着身子,直直地坐在那儿,两眼直盯前方,脸色煞白,简直就像个死人 。她时不时地迅速朝他瞟一眼,又连忙将目光移开 。这个男人三十岁左右,相貌英俊,看模样完全是位绅士 。
火车在茫茫夜色中疾驶,偶尔放慢速度,然后又全速飞驰,凄厉的汽笛声直刺夜空 。突然,火车蓦地慢了下来,鸣了几声汽笛,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。
伊凡来到车厢门口听候吩咐 。
伯爵夫人打量了一番那位奇怪的旅伴,然后用颤抖的声音生硬地对老仆人说:“伊凡,你回伯爵那儿去,我这儿用不着你了 。”
仆人十分惊讶,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:“可是……夫人……”
她接着说:“不,你不用来了,我已经改了主意 。我想你还是留在国内吧,这钱是给你回去的路上用的,把你的帽子和大衣给我 。”
老仆人惊得目瞪口呆,但还是脱下帽子,又把大衣递了过去 。主人的想法说变就变,这样的事他早已习以为常 。他噙着眼泪走开了 。
火车又开动了,朝着国境线驶去 。
这时,伯爵夫人对旁边的那个人说:“这些东西给您,先生,您现在叫伊凡,是我的仆人 。我会帮您,但有一个条件,就是您永远不要对我说话,不管是感谢我,还是别的什么,一个字都不要说 。”
陌生人欠身鞠了一躬,一言未发 。
不久,火车又停了下来,几位身穿制服的官员上车检查 。伯爵夫人把证件递给他们,指着在车厢后面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说:“他是我的仆人伊凡,这是他的护照 。”
火车又开动了 。
整整一夜,他们两个人待在一个车厢里,谁也没有开口 。
第二天早上,火车停靠在德国的一个车站 。陌生人下了车,他站在车门口说:“请原谅,夫人,允许我违背一次诺言,因为我,您没有了仆人,理应由我替代他 。您有什么吩咐吗?”
她淡淡地回答:“去给我找个随身的女佣人来吧 。”
他离开了 。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。
她下了车,在去餐室的路上,却发现那人正在远处望着她 。
他们都来到了芒通 。

说到这里,医生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接着讲下去——
一天,我正在诊所看病,进来一个高个子年轻人,对我说道:“医生,我来向您打听玛丽·巴拉诺娃伯爵夫人的情况,我是她丈夫的朋友,不过她不认识我 。”
我回答说:“她的病已经治不好了,她不可能再回俄国 。”
这年轻人突然失声哭了起来,随后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