托儿所|托幼园所里的“眼”

监控的广角画面发白、无声,不时卡顿;监控的在场代表了一种持续沉默的俯瞰 。29岁的罗欢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,忧心忡忡地借由托儿所的实时监控,观察自己两岁多的女儿莉莉 。莉莉在手机屏幕上虽只有拇指那么大,罗欢的神经却一下绷紧了——她能读出女儿的神态,是出人意料的安静,受了委屈又不敢声张,女孩低下头,抠自己的手 。更大些的孩子都去室外跳操了,留她独自在教室里 。新闻里不时曝光的幼儿园“虐童”事件更让家长们感到紧张,事后调取监控已难以满足家长的关切 。越来越多的民办幼儿园向家长开放视频监控,尽管幼教一片反对声,连接父母手机的“直播”仍在铺开 。对于像罗欢这样的父母们,将表达能力尚不健全的低幼孩子送去机构,监控成为安全感的来源,却也有其局限 。“这点大的孩子,很容易磕伤自己,”张海说,他送孩子去的幼儿园还没装实时监控 。于是,他认真考虑过给孩子身上别一个微型摄像头 。他又花了好大的劲摁住自己的念头,觉得老师如果看见一定不乐意,他将心比心:“你愿意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看吗?”想象托幼园所里有一群孩子,哭泣时需要安抚,活跃时需要关注,叠加上家长的密切“监视”与精细要求,幼教们正受到更复杂的挑战 。监控七日事发时,罗欢的女儿莉莉在那家托儿所待了大约一周 。天花板上安了监控摄像头,实时给家长“直播”屋内孩子的一举一动 。“要是没有监控,很多事我是不会知道的 。”想看实时监控,需要每个月多支付15元,莉莉年纪太小,罗欢催着幼托班给自己开通 。女儿两岁后,当时全职在家的罗欢想尽快恢复工作 。莉莉平时就像永动机一样闹腾,没完没了地缠着妈妈和奶奶 。罗欢又不放心把孩子留给同住的婆婆带 。婆婆无法改掉一些积习——比如,农村老人节约了一辈子,总是饿了才做饭,一天吃两顿 。她觉得这样饮食不规律对孩子的健康不利,于是她把女儿送去了楼下的托儿所 。“其他小孩六七个月才学会爬 。”罗欢说,“我们(女儿)四个月就会爬了,八个月会走,一岁多点能玩那种带斜坡的攀岩 。她也不爱睡觉,平时不停地玩,不停地想干点什么 。”所以,当监控视频里的女儿突然不笑也不闹了,罗欢感到一阵恐惧 。除了女儿跳操落单,她还看到,在小朋友午睡的时间,有一个老师蜷缩在小床上,侧卧着抱一个男孩,一边在玩手机 。手机蹭着睡觉男孩的脸 。
托儿所|托幼园所里的“眼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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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欢在监控里看到几个老师躺在孩子的床上 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
女儿去了几天托班,就学会了“敲脑袋”的动作 。看了监控,她才知道幼托班的午后有时没安排活动,小朋友们就排排坐,连着几小时看投影上墙的动画片《熊出没》,孩子模仿了片中男主角的动作 。她还留意到,托班有一回分发一种教材,不知怎的,老师劈手把一个小女孩已经到手的书硬夺了去,可能是觉得发错了——小女孩当时就哭了 。“正好那孩子的奶奶和我妈住一个小区 。”罗欢想着,并不是每个家长都会开通实时监控,就顺便把这事告诉了女孩的家长 。罗欢原以为自己是一个“凶猛”的人 。但是,她在女儿上幼托的事上有点“哑火”了 。幼托班有家长群,多数也住在附近,罗欢不愿意再对身边的熟人抱怨幼托班不好 。她模糊地知道,这信息相当敏感,同个小区的孩子家长都注意打听 。话一出口,她可能要每年向不同的人介绍自己的观察:“万一是我看监控理解得不对呢?”她又止不住揪心 。那天上午,罗欢打开手机,看见女儿独自从教室一侧的卫生间里出来,两腿岔开着、艰难地挪动 。一看就是拉到裤子里了 。罗欢想在家长群里反映一下,她又想:“先等等看?不要把老师都想得那么坏?”几小时过去,没有老师注意到女儿的步态 。小女孩也不向人求援 。罗欢把情况在微信群里说了 。她想好了,无论如何,孩子不能再去那里了 。家长们的疑问罗欢平时要上班,不可能时刻盯着监控 。她没盯着监控的时候,状况也不少 。有天,她给女儿穿好拉拉裤,送去幼托班 。接回来的时候,拉拉裤不见了 。罗欢问她,拉拉裤去哪里了?问不出来,小女孩的五官皱到一起,开始哭,只说一句:“小朋友们都说,拉拉裤不好 。”罗欢找幼托班的老师沟通,对接的老师说,没有想这么多,这点大的孩子会自己上厕所了,就给脱下来了 。罗欢像侦查人员一样,反复琢磨女儿那句“小朋友们说拉拉裤不好” 。她很怕,“老师是不是当着其他孩子的面,给女儿换裤子了?”这件事成了卡在罗欢心底的一根“刺”,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,她正计划着投诉这家已不再去的托儿所 。若想取证,她可能得再问托儿所要过往的监控录像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