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玉红|当妈妈开始加速衰老( 二 )


刚开始,两人都抱有希望,觉得只要配合治疗,能减缓发病速度 。妈妈总对他说,“一切都会好的” 。
但随着时间推移,妈妈开始不能做饭,洗衣服,说话也吐字不清 。因为疫情,张浏浏半年多没有去学校,一边在家上网课,一边陪伴妈妈 。
那段时间,家里没有找护工,爸爸很少回家,他全天照顾妈妈,每天给妈妈熬两次中药,熬一次需要两三个小时,每隔二三十分钟查看一次 。2020年8月,张浏浏察觉到,妈妈走路像老年人,无法跨上电动车 。
为了延缓身体的萎缩,张浏浏经常给妈妈按摩 。妈妈生病前,自学会计,给银行做账 。生病后,妈妈不能敲键盘,张浏浏不上网课时,就在妈妈指导下做表格 。
张浏浏说,那段时间很辛苦 。一年下来,他瘦了16斤,头上冒出很多白头发 。
疾病不仅夺去了妈妈的健康,也剥夺了他社交、娱乐的时间 。
朋友叫他出去玩,他常以照顾妈妈为由拒绝,只出去过一两次 。他喜欢视频创作,曾计划大二从金融专业转向广电方向的专业,也因为妈妈生病而搁置 。
妈妈几乎成了他的全部,而在这之前,他是妈妈的全部 。张浏浏说,这些年,妈妈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,平时不是在学习,就是在家里打扫卫生,不看电视剧、不刷抖音,也不买护肤品,家里很少添置新衣服 。
她唯一的爱好是看书,大多是教育类的 。以前每年过生日,妈妈送给他的礼物都是书,还有新华书店的充值卡 。莫言获得诺贝尔奖那一年,妈妈买了一本《蛙》送给他,但实际上,妈妈并不了解莫言,“她的爱有时候很笨拙” 。
张浏浏很少和朋友谈及妈妈的病情,认为倾诉“无法解决问题” 。有时候在家烦闷,他晚上打一两个小时游戏“排解”,或者吹十几分钟口琴,陪妈妈练习走路时,放一会儿钢琴曲 。
他很少看到妈妈脆弱的一面 。他去上学后,外婆照顾妈妈 。有一次,家人吃饭,张玉红吃着吃着掉泪了,说大家都好好的,她还要人照顾 。
2020年10月,张浏浏去上学 。当时,妈妈下楼需要两只手扶着扶手,一个个台阶下,稍不注意就摔跤 。她不会用筷子,但还能独自上厕所,走路 。
那时的张浏浏还未意识到,渐冻症摧毁妈妈身体的速度之快 。3个月后,他回到家,发现妈妈已经不能独立起卧、行走,说话也连成一片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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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浏浏形容当时看到妈妈的感受,“一下子有了紧迫感和失去感” 。
他再次当起了妈妈的护工,“心态比以往更加积极” 。扶妈妈走路时,他和妈妈面对面,让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,她向前走一步,他往后退一步,走1米需要1分钟 。
时间长了,他熟悉妈妈的行为语言:眼神一瞟,是想要喝水 。坐着时摇头,是想起来活动活动 。
一天晚上,他扶着妈妈从客厅到房间,房里没有开灯,暗暗的 。两人坐在床边休息,看到对面楼人家的客厅亮堂堂的,一家四口都在家里,妈妈盯着对面看,说,“你看,女儿放假回来了 。小的那个在地上到处跑 。真好啊 。”说完,又盯着窗户外面看了很久,脸上透露出羡慕和向往 。
张玉红|当妈妈开始加速衰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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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浏浏扶着妈妈走路 顾欣怡/摄
这一幕,都被张浏浏看在了眼里 。他没说话,也盯着对面看,越看越觉得难过,想到妈妈“善良美好”,却患上重病,再也无法获得这样“简单的幸福”,“窗户两侧是两个世界 。”
那个冬天,他真正感受到了渐冻症的无情和残酷,“妈妈一个月就变一个样子,今天你发现她好像不能走了,再过一阵子你发现她必须卧床了,再过一阵子,你就发现她呼吸都困难了 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