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见换了一件新上衣 梦见换了一件新上衣给别人穿( 八 )


他想起他同所有这些女人在一起时度过的欢乐时光,还有无休止的争吵 。她们总是挑选最合适的场合跟他吵架 。为什么她们总是在他心情最好的时候跟他吵架呢?他从没有写过这些事情,因为,首先,他绝不想伤害她们当中任何一个,后来,他似乎感觉到要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,不写这些也罢 。但是,他一直认为,总有一天他是会写到这些的 。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。他看到过这世界的变化;不仅是种种事件;尽管他也曾看到过许多事件,并记得人们在不同时刻的种种表现 。他曾经置身于世界的变化之中,他关注过这种变化,记录这种变化,正是他的职责所在;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想写了 。
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她说 。现在她洗完澡从帐篷里出来 。
“还好 。”
“你这会儿能吃东西吗?”他看见在她身后莫洛正拿着折叠桌,另一个仆人拿着菜盘子 。
“我想写东西 。”他说 。
“你应该喝点肉汤来恢复体力 。”
“今天晚上我就要死了,”他说,“用不着恢复什么体力 。”
“求你不要吓人了,哈里,求你了 。”她说 。
“你干吗不用鼻子闻一闻?我都烂了半截了,这会儿烂到大腿上了 。我他妈的还要跟肉汤开玩笑?莫洛,拿威士忌苏打来 。”
“请你喝点肉汤吧 。”她温柔地说 。
“好吧 。”
肉汤太烫了 。他只好握着盛肉汤的杯子,等凉了再喝 。随后,他一口气把肉汤喝下去 。
“你是一个好女人,”他说,“你不用管我了 。”
她看着他,她那张登上过《激励》和《城市与乡村》的脸无人不知,无人不爱,只是因为酗酒,因为贪恋床笫之欢而有点走样,但《城市与乡村》还未展示过她那美丽的双乳,她那派得上用场的大腿,她那双轻柔地爱抚你的纤细小手 。他望着她,看到她那著名的动人微笑,这时他感到死神又来临了 。这一回并不那么急匆匆地杀过来 。那是一股气,好似一阵微风,吹得烛光摇曳,吹得火焰升腾 。
“等一会儿他们可以把我的蚊帐拿出来挂在树上,生起篝火 。今晚我不在帐篷里睡了 。不值得搬来搬去的 。今晚很晴朗 。不会下雨 。”
那么,你就这样死去,在你听不见的低声细语中死去 。好了,这样再也不会吵架了 。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。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,他现在不会去毁了它的 。但是他可能会 。你已经把什么都毁了 。但是也许他不会了 。
“你会听写吗?”
“我没有学过 。”她告诉他 。
“好吧 。”
当然,没有时间了,然而时间似乎被压缩了,只要你方法对头,区区一段文字就可以把那一切都写进去 。
在湖畔,在一座山上,有一间木屋,墙上的缝隙都用灰泥涂成白色 。门边的柱子上挂着一只铃,那是用来召唤人们进去吃饭的 。木屋后面是田野,田野后面是树林 。一排箭杆杨从房子一直延伸到码头 。其他杨树在岬角这一带排列开来 。树林边上有一条通向山峦的小路,他在这条小路上采摘过黑莓 。后来,那间木屋被烧毁了,搁在壁炉上方鹿脚架上的猎枪全被烧毁了,枪筒连同融化在弹匣里的铅弹,还有枪托,都被烧毁了,躺在那一堆灰上——那堆灰原是给那只做肥皂的大铁锅熬碱水用的 。你问祖父能不能拿枪筒去玩,他说,不行 。你知道,那仍旧是他的猎枪,他从此再也没有买过别的猎枪 。他也再不打猎了 。现在,在原地重新盖起了木屋,外面漆成了白色,从门廊上你可以看见杨树和远处的湖;可是再也没有猎枪了 。从前搁在木屋墙上鹿脚架上的猎枪筒,还躺在那堆灰上,没有人再去碰过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