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部电影,是宁静“乘风破浪”的起点( 五 )



这部电影,是宁静“乘风破浪”的起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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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当牛宝以目光、行动和画幅揭示出她真实的性别之时,她并未弃置男装与尊位;相反,她运用、至少是借助权力来拒绝这一改写,同时又想借助权力来征服、或占有牛宝 。她先是一记耳光,惩戒了牛宝的“侵犯”;此后则是试图以重金收买他的门神和缸鱼(无疑是要收购牛宝本人)遭拒;继而她恼羞成怒、将牛宝逐出她领地的命令遭到后者爆竹的挑战时,她被迫搬出家法,以酷刑威胁牛宝就范 。但这一系列较量的败北者,是女人 。终于是端坐书房的春枝,而不是绑在酷刑架上的牛宝,不再能承受这无言中的意志角逐一一前者冲出书房,踢倒了木箱,砍断了绳索 。
当牛宝的爆竹再次于静寂的蔡家大院中炸响时,春枝几乎是狂喜地、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,尽管间隔着怒不可遏、又不知所措的老管家和满地红,春枝仍为展现在她视域中的、牛宝的精彩表演而舒心地欢笑 。先于两人结合的场景,在这一时刻,牛宝已然完成了必要的改写:不再是“东家”,而是春枝,以少女“应有”的方式承受着来自男人的追求和爱慕 。正是在这一段落之后,影片由“单纯”的爱情故事伸延为“纯粹”的历史叙事;春枝和牛宝成为真正的、反叛的合谋者,共同面对着铁屋中非人的秩序 。
事实上,这正是此片的重要叙事策略之一:爱情故事(或许还应加上“元/西部片”结构)提供了从外部、以他者的视点切入并观照“铁屋生涯”/关于中国历史之话语的角度;并以性别秩序(此处冠以“人性”/“自由天性”的称谓)的恢复与重建,为这段历史故事提供了可读性 。而历史背景的设置,则翻新、繁复了《炮打双灯》中“单纯”的情节剧;它在为影片点染了鲜明的“东方色彩”的同时,借助现代主义文化对封建秩序的共识,成功地包装起影片男性中心式的陈述 。
无独有偶,同样的叙事策略也出现于同年黄建新的影片《五魁》之中 。有趣之处在于影片的尾声:当载着牛宝的驴车在凄凉荒寂的小镇上离去之后,大全景镜头中,再度出现了蔡家大院出现了俯拍呈现的牢狱般的天井 。但是与序幕不同,这一次春枝身着女装、因怀有身孕而略显臃肿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之中,伴着几近激越的音乐,传来了春枝似乎欢快的声音:“近来,我不大到上去了,倒不是因为身子不方便 。有人说,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 。野种就野种吧,我不在乎 。只是不能让孩子听见 。”

这部电影,是宁静“乘风破浪”的起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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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何平本人的说法,这是一个乐观主义的结局,它意味着春枝“获得了心灵的解放”;当然还不仅于此 。显然,因了牛宝的反抗与牺牲,春枝合法地获得了着女装、做女人、做母亲的权力 。
影片似乎再一次成了某种单纯的悲剧或正剧:“炮打双灯”只是一个“阴谋与爱情”的故事,而不再关乎于历史寓言、杀子情境、生命力或压抑 。但影片的总体叙事显然并非如此 。牛宝无疑是一个老管家所导演的历史阴谋的牺牲品;而当牛宝被阉割、绝望离走之后,春枝竟其乐融融地安享着做女人、做母亲的快乐,全然不像是一个罗曼司中痛失恋人的痴情女 。
似乎结论应该是,卑鄙的女人与阴险的历史合谋,而男人只是实现其私欲的工具 。借助牛宝,春枝得以两全其必需面对的二难:她仍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东家,保全其权力并担负起她对蔡氏家族和“方圆几百里仰仗她”之众人的责任;同时成了一个女东家、一位母亲 。牛宝,则一如他因黄河的封冻而偶然而至,他也将为他耻辱的残缺而自惭形秽、自行放逐 。